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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方寸是星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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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春兒大笑出聲,而後哼了一聲:“摳門兒。”

宋秋寒笑道:“那你想如何收費?說給我聽聽。”

“從前帶外國友人游長城,都是二百塊錢一小時的。”林春兒咬了口烤燒餅,酥脆鮮辣,味道剛好。

“倒是良心收費。”

“那是從前。現在要五百了。”林春兒一本正經討價還價。



宋秋寒看她言之鑿鑿,不像在玩笑,便逗她:“這麽缺錢了?”

“是。”林春兒只當二人在閑聊,並不覺得宋秋寒真的會去。就算他想去,二人的時間也未必撞的上。林春兒並非每日得閑,宋秋寒也並非無所事事。

“六百每小時。”宋秋寒說完這句,掏出手機來看日志,十天後他從深圳回來,可能會有兩天空閑。於是問林春兒:“11月10日那天你時間可方便?先預定一天看看你的服務如何。”

林春兒一楞,這就要成行了?只可惜她時間不行,遂搖搖頭:“明天一早就要走了,差不多半個月後才會回來。”

“哦。”宋秋寒應了聲,並未多問:“那回頭再約。”

“好呀!”林春兒軟糯糯一聲好呀,眼睛彎彎如月牙一般,真是討喜。

“國外的中餐並不特別好吃,除了尚姨做的家常菜,幾乎很少在外面吃飯。我這顆中國胃時常受著思念家鄉美食的煎熬。”宋秋寒舉起杯子兀自喝了口:“最想吃的其實是學校附近的那家荷葉粉,也不知還在不在?”

宋秋寒說的那家荷葉粉就開在音像店的旁邊,一條又窄又舊的牌匾掛在門臉兒上,老板是一對小夫妻。妻子在外頭忙活,丈夫在裏頭燙粉兒。一起開8個電爐竈,砂鍋在上頭咕嚕咕嚕冒著熱氣。荷葉粉配一個燒餅便能解饞,若是再加半個豬蹄兒,簡直再幸福不過。宋秋寒從前並不吃這些,尚姨每天為他送飯。一到午間下課,大家都從教室出門去。宋秋寒去校門口拿飯,林春兒去學校旁邊找吃的。

女孩兒們總喜歡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,酸辣粉、麻辣燙、荷葉粉、過橋米線、涼皮…這些東西在宋秋寒心中都是垃圾食品,他一向不動。是有一日下雨,尚姨電話說過不來,要他自己尋些吃的。便在上課時偷偷問林春兒中午吃什麽,林春兒回他:荷葉粉。宋秋寒也不知這東西有什麽可吃,但肯定比餓著肚子強,於是下了課便跟在林春兒和宵妹後頭去了。

很好吃。那家荷葉粉很好吃。從那以後便不大讓尚姨送飯了,時常跟著林春兒去混午飯。

少男少女們時常在小吃店吃的大汗淋漓,而後出門去食雜店買冰棍兒,再然後去音像店消磨時間。待快到一點之時,林春兒跑去廣播室,宋秋寒換上球衣去打球。這樣一來,日子便很好過。再過幾天,午飯小組穩定了,便會在第四節 課偷偷商量中午去吃什麽。現在想起,真是有趣。

見林春兒沒應聲,又問道:“後來你回去過嗎?還開著麽?”

林春兒搖搖頭:“應該都拆了吧?”她其實自從高中畢業後就沒再回去過了,這些年發生太多事,從而無暇顧及那年常光顧的小店。掐著手指頭算了半晌::“老板和老板娘也應該有五十歲了吧?”

“是吧?”宋秋寒點頭。

二人都陷入沈默。

林春兒曾采訪過一個畫家,那畫家畫水墨山水,層層疊疊深深淺淺黑白灰,卻有無窮意境。他說國畫講究留白,你看那一一片雲霧,虛虛實實畫不出,但微微留白那幾筆,便將心中所想躍然於紙上。這就與人生同理,頭腦中塞著無窮無盡的東西,但還是要有留白。有留白就有了想象。

那家荷葉粉店的他日際遇就是留白。

春兒舉起酒杯:“敬,荷葉粉店老板。”

宋秋寒點頭:“敬。”

宋秋寒突然有很多問題想問林春兒,但他都沒有問。他去美國的頭幾年無數次打過一個同一個電話,電話那頭始終忙音,從沒有人接起。二十歲那年,母親因病去世,他亦生了一場大病,在睜眼醒來那一刻自己嚇自己,若是就此歸西,還有什麽人應當親自告別呢?應當就是那個人了,自從那天分開後,就突然從世界上消失的那個人。他最後一次打了那個電話,執著的聽著忙音,聽到二十歲的他淚流滿面。彼時的痛苦就像浩渺人生,一眼望不到頭,上不了岸,無法擺脫,如影隨形。

散了就散了。

像一陣煙。

“介意我抽一根煙嗎?”他拿出一根香煙問林春兒。

林春兒搖搖頭,而後伸出手:“也給我一根。”自己伸手拿了一根叼上,朝宋秋寒笑笑。

宋秋寒沒有講話,為她點煙。

林春兒不會吸煙,學著宋秋寒的樣子吸了一口,嗆的她接連咳嗽,第三口終於作罷,擺了擺手:“不行不行,做不了抽煙的性感女人。”她將一條腿疊到另一條腿上,手肘放在桌上,手指夾著煙,做出疏離姿態:“像花樣年華中的張曼玉,該死的性感和美麗。”

宋秋寒看她一眼,伸手拿過她指尖的煙掐滅:“你從小就不是那種人。”那樣乖巧活潑可愛笨拙的女孩,見到宋秋寒和陳寬年躲在學校墻角抽煙,氣的直跺腳。想到她那時的樣子,宋秋寒笑出聲:“當年抽煙沒少被你告老師。你說你小小年紀,管的事兒倒是不少。班裏明明有紀律委員,卻什麽事兒都有你。”

“你們背地裏叫我煩人精!”林春兒時隔多年控訴他們:“陳寬年叫的最兇。有一天你們逃課,我遠遠追過去,陳寬年墻剛翻了一半,回頭看到我大喊一聲:快跑!煩人精來了!”

二人大笑出聲。

宋秋寒伸出手拍拍林春兒的頭:“是挺討厭。”而後收回手問她:“再喝點兒?”

“可。”又起身去拿酒為二人斟滿。

“你現在倒是能喝酒了。”宋秋寒見林春兒只是微微紅了臉,加之前面喝那兩次,發覺她酒量屬實不錯。仰頭將杯中酒喝掉一半,而後將林春兒的酒倒進去:“女孩兒還是少喝些。”

“倒不常喝,也不是與誰都喝。分場合,分人,酌情,看量。”

“就你嘴硬。”宋秋寒看她一眼。

林春兒笑出聲:“半斤白酒可以的。你把剛剛倒走的酒還給我。”

“做夢。”

宋秋寒將自己的酒幹了,又喝掉林春兒那半杯,而後起身去結賬:“走吧!不是明早要走?”

“你沒事吧?”林春兒跟在他身後,粗略算了算,喝了有半斤多,多少有點擔心他。

宋秋寒並未答她,出了門看到前頭的小巷昏暗一片,回頭問她:“若是你一個人走這條路,會不會怕?”

“會…吧?沒一個人走過誒。”

宋秋寒看她瑟縮,笑出聲:“出息。”

二人穿過這條昏暗小路,如當年宋秋寒送林春兒回家的那條路。那時治安並不那麽好,有一個晚上一群人下了晚自習回家,聽到一旁黑漆漆的小路傳來呼救聲,宋秋寒大喝一聲:“誰?”便和陳寬年撒腿跑了過去,少年英勇,救下了一個剛被歹人拖進黑暗中的少女,從那以後,為確保安全,班中同學便結成了幾個小隊,由男孩們互送女孩們回家。

彼時溫暖。少年們不辭勞苦,逐一送女孩回家。宋秋寒和陳寬年負責四個女孩,袁如和林春兒是其中之二。六個人湊在一起畫線路圖,明明該第一個送林春兒,宋秋寒卻說林春兒身高體胖堪當半個男兒,要林春兒留下壯膽兒,待將大家都送走,由他去送林春兒。

去往林春兒家中那條小路比今日的還要黑。林春兒顫巍巍哆嗦嗦跟在宋秋寒旁邊,平日裏每天偷偷抽煙的男孩那會兒卻連火柴都不燃,不僅不燃火柴,還會走著走著突然跺腳嚇林春兒,直將林春兒嚇得魂飛魄散才作罷。林春兒氣急,與老師告狀要換安保人員,老師卻說文科班男生少,要她將就用。

二人都想起這段往事,林春兒生怕宋秋寒還像當年一樣壞透了,便伸手抓住他毛呢外套的衣角:“你別想嚇我啊!我現在跑的可快了。而且我作為一個成熟女性,已經徹底不畏懼黑暗了。”說不害怕,聲音卻還有些打顫。

宋秋寒任她握著他衣角,緩行慢走。擡頭望天,竟有一顆兩顆三顆星。

林春兒也擡頭看星,心中暗道:方寸是星河。

宋秋寒一直將她送到樓下,擡頭看看第五扇窗,亮著燈。

“宵妹回來了。”林春兒說道。

宋秋寒點頭:“上去吧,明天不是還要早起嗎?”

“好。謝謝你今天請我擼串兒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宋秋寒後退一步,下巴朝遠處點:“走罷!”

那時他將她一路送到家門口,不管途中多驚心動魄,都會畢恭畢敬將她送到她爸爸面前。彼時的林春兒會擡起手認認真真與他道別:“謝謝你宋秋寒!再見宋秋寒!”

每天都有宋秋寒。

宋秋寒是天上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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